2015-11-10 10:07
两个月前的腾讯“99公益日”,北京市永源公益基金会向社会发出邀请,支持90后大学生写家史。
说实在话,历史文化类的公益项目,不像紧急救助类项目那样,能短时间内吸引大量的大众捐款,但总有那么一些非常认同口述历史社会价值的捐赠人,支持着我们进行下去,如涓涓细流,默默地支持着永源的公益事业。
公益日活动期间,我们就收到了这样一份来自捐赠人的电邮:
我们和郭小华女士保持着电邮往来,10月底前往她工作的公益机构做了一次拜访。“这三年来我陪着母亲,共同探讨生死,只是她现在无法表达了。”由于郭妈妈卧病在床,很遗憾无法当面对老人表达谢意,通过郭女士的口述,我们了解到一个女儿如何从回顾与母亲生活的片段,最终领悟到年少时尚不解的母亲教导;同时也体会到在一位捐赠人眼中,“口述历史”价值何在。
以下是我们记录的郭女士忆述片段:
我妈妈今年93岁了,二十多年前她就立遗嘱,捐遗体给首都医科大学。90岁前她是一个生活特别能自理的人,不靠我们照顾,90岁那年春节她病了,当时不确定是不是老人痴呆。这三年来我陪着妈妈,整理她的老照片、旧证照,在她的日记本上看到她断断续续地写道,她是一个连小动物都不愿意伤害的人,但看到首都医科大学缺教研标本的消息,她决定捐出遗体。在她精神好点的时候,我们开始聊到了生死,有一次我问妈妈:“现在还决定捐吗?”她淡然地笑笑说:“捐,还捐。”
个人的小历史与国家的大历史
我一直想了解,在国家大环境下,我们家发生了什么样的故事,我小时候的记忆和整个国家的关系到底是如何关联起来的。譬如说文革的时候,她被下放到凤凰岭,我记得有一次“五一”过节,别人都走了,她留下来值班没回来。节后她突然回来了,浑身都是白灰,心情特别不好,外衣全都是血。原来她是血崩,当时她觉得不行了,搭了一辆拉白灰的车,到了城里坐公共汽车。我当时还小,也就七、八岁,当时特别害怕,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。
文革时还有一件事我印象特别深刻,家里灯泡坏了,要到街道开一个小条,在灯口上刻章,才能到合作社去买。居委会主任说我外公出身不好,就不给我开条。我觉得特别委屈,家里只能点蜡烛了。文革以后,在我妈妈退休后,居委会请她到街道帮忙。我妈妈还跟那个人在一起共事,她还到我们家来串门。有一次我就跟我妈说,我特别不喜欢她,她怎么逼着我外公去扫雪,她歧视我怎么样的。我妈妈说:“那不是她的错,因为整个社会都是那样的。”
言传与身教
妈妈家里有六个兄弟,基本都是男孩,只有她是女孩,她在家里是很惯着的。二十多岁参加革命,加入了共产党,人生经历了很多磨难。当我看到社会上腐败的一面,会问她:“您还信吗?”她当时淡淡地说:“这跟信仰没关系。”当时还我不能特别理解,很多年后我跟美新路(注:一家公益机构)的叶祖禹先生聊,才真正理解这句话的意思:“当你有一个坚定信念的时候,别人怎么做,对你影响不大。你坚持追求的是你内心的那个东西。”
(郭妈妈的抗战胜利70周年纪念章)
妈妈大约从1951年到香山脚下支援山区教育,她报名到那里的北辛庄小学当老师、做校长,一直到她退休。她不像其他妈妈那样懂得护着小孩,她完全就是一个工作型,心思都放在学校。当年她生我,前一天是学校放暑假的第一天,等我满月她就上班了。当时我们家有一摞的奖状,都是给她发的奖状。而且她脑子也很简单,她不会串门打好人际关系。这也是她小时候留下的阴影吧。她妈妈,我的外婆特爱串门,到人家打麻将,把家里的房子、骡马都输掉了。但她的得益于我外公,外公对我影响特别大,估计对我妈妈也是。外公说:“女孩子要读书,不要围着锅台转。”我要是攒糖纸,他都给我扔了。
妈妈91岁的时候我们还带她回一趟北辛庄小学。那间学校是咱们北京地区唯一一所平房学校,马上就要拆迁了。她坐轮椅去的,当年种下的枣树、杨树,都长得很粗了。她看到徐悲鸿写的“人不可有傲气,但不可无傲骨”,因为耳朵聋了,她特别大声念出来。在我小的时候,她就这样跟我说:“人不可有傲气,不可无傲骨。”这是她特别认同的一句话。当时我拍了好多照片,不知道存到电脑哪个地方。
妈妈对我的教育特别淡,我慢慢体会才能理解她为什么这样认为,她是有一个非常强大的信念支撑她做这样的事情,那不是无可奈何的选择。
插着胃管的郭妈妈现在已无法通过讲述,将自己的人生经验完整地传授给下一代了。
这种遗憾,是否可寄望年轻的90后“在失去前记录”,甚至我们每个人从自己做起呢?
The best time to plant a tree is twenty years ago.
The second best time is
now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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